【首页】 中国民俗学会最新公告: ·第三届民俗学、民间文学全国高校骨干教师高级研修班(2024)预备通知   ·媒体报道|中国民俗学会成立四十周年纪念大会暨2023年年会   ·中国民俗学会成立四十周年纪念大会暨2023年年会召开  
   研究论文
   专著题录
   田野报告
   访谈·笔谈·座谈
   学者评介
   书评文萃
   译著译文
   民俗影像
   平行学科
   民俗学刊物
《民俗研究》
《民族艺术》
《民间文化论坛》
《民族文学研究》
《文化遗产》
《中国民俗文摘》
《中原文化研究》
《艺术与民俗》
《遗产》
   民俗学论文要目索引
   研究综述

学者评介

首页民俗学文库学者评介

[朝戈金]哭虎彬
  作者:朝戈金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20-03-14 | 点击数:3035
 

   我的好兄弟尹虎彬今天上午走了,突然离开了我们大家。他应该是带着对生的眷恋和对亲友的不舍上路的吧。

  得知虎彬身体欠安已有不少时日,一直想着冬去春来,定会大有转机。但大家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病是如此的凶险。病魔步步紧逼,没给驻足喘息的机会,让他离去的步履这么匆匆。

  大疫压城的当下,人们都宅在家里,主要靠手机互通音问,病床前探望几无可能。即便是没有疫情阻隔,虎彬也是个特别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人。于是,数月之间,检查、治疗、手术等环节,都被他小心地保密着。辗转闻讯想去探望的同事、好友、弟子等,也都被他一一婉拒了。大概是怕大家担心,他在电话或微信中连自己罹患重疾都一直回避不提;连回复人们关切的话,也格外小心地绕开了病情和治疗方案。就这样,大家为虎彬的身体揪着心,又不好冒昧打探他的近况。伏惟他能安心静养,尽快康复,好个彻彻底底,以待重整旗鼓,把酒畅叙。殊料猝得讣报,不胜惊愕,哀恸不已。感悼之际,转益歉仄,实难名状。

  虎彬1960年出生于辽宁宽甸,朝鲜族人。1978年考入中央民族大学,本科毕业后留校任教。1984年,投师白崇人教授门下,成为民大第一批硕士研究生,攻现当代文学,又得马学良先生等大师亲炙。1987年,他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就职于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后更名为民族文学研究所),直到2014年冬天调入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在职期间,他还考取了北京师范大学钟敬文先生的博士研究生,攻民俗学;钟老辞世后,他便转到刘魁立老师名下。在他治学历程中,屡遇名师大家,眼界自是不凡。他在中国社科院工作了三十多年,入职时是27岁的小伙子,骤然离开时,还没满60周岁,让大家抱终天之恨,呜呼哀哉!

  我是早虎彬一年进入民族文学研究所的。因年龄相仿,业务方向接近,加上气味相投,共同话题就多,我们之间互动也就频繁些。那时,他在理论室,我在《民族文学研究》编辑部,但我们常常一起出差,到老少边穷的民族地区参加各种学术活动。那些年,赶上改革开放,学界思想极为活跃,“离经叛道”的想法时常蹦出脑瓜子,口无遮拦,谈天说地,好不快活。特别是难得遇上知己,把酒临风,更是豪情满怀。

  我俩原本都是闲散之人,后来渐渐受人赏识,委以职责,日子就慢慢不似先前那般轻快了。他先是做理论室副主任,后来成为主任,再后来成为所长助理,再升副所长,分管的事情头绪渐多。在我们研究所班子里,汤晓青早我一年来研究所,尹虎彬晚我一年。我们就是一茬儿人,所思所想接近,八荣八耻一致,做事一派和谐平顺气象。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在后来,无论是在社科院,还是其他机构,这种情况都不是很多见的。虎彬对班子工作和研究所工作的支持,那是全方位的,完全彻底的,不计得失的。说到这里,实深遗憾的是,年前联系虎彬,想约个时间去看望他。此前就知道他贵体有恙,几次说要过去聊聊,每每被他借口阻挡。这次他没有直接推却,只是说汤晓青也要过去,不如年假时从容安排一下。这个提议原本不错,可惜由于疫情阻隔,永远地失去了晤面的机会。

  虎彬调到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后,任副所长兼纪委书记,还担任《民族语文》主编。那以后虽然有过聚首,但彼此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在院部开会时碰到,多是寒暄,少有机会从容说话。他调去的研究所是大所老所,人多、摊子大,有不少棘手事儿,耗费他不少时间和精力。尤其是这些年来,纪检工作的繁重和吃力,是大家都多少能知道的。有时候看到他,就觉得他清癯的脸上挂着些许倦容。到新单位打开新局面不易,虎彬却能做得很好。所里几宗民主投票推举贤能,他都得到高票,说明他的人品和能力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推崇。

  虎彬和我都曾是作家文学研究的底子。我偶尔弄弄老舍和张承志,他更醉心于当代文学评论。没承想,我俩先后脚都转去研究民间文艺学了。他先考取了哈佛燕京学社,我翌年尾随而至。我到波士顿康桥时他尚未回京。在我落脚灯塔街的百年老房子里,我俩常聚,弄一点简单吃食,痛饮当地Somervelle酒厂的威士忌。回国后,我们协力提倡帕里—洛德理论和口头传统研究,种子便是在那时种下的。他后来沿着这个方向写了不少文章,著作有《古代经典与口头传统》,译作有洛德的《故事的歌手》等。坊间有“口头传统四大金刚”之说,与他的孜孜不怠是成正相关的。从哈佛回到北京,我们都计划重新回炉,调整专业方向。他先于我去哈佛燕京走动,我先于他考入钟门读书。我俩还先后参加了芬兰国际民俗学者暑校(FFSS),得到弗里、航柯、斯卡拉的熏炙。总之,有意无意地,我俩在专业追求上是越走越近了。于是,合作撰写教科书和工具书的章节、联合署名刊布理论文章,也就顺理成章了。

  去燕京之前,虎彬还去了朝鲜。他有位同氏前辈,曾是朝鲜共产党的早期领袖,所以他去金日成综合大学研修,得到学校当局的高度重视。他只身在平壤度过了一年。因为生活质量好,还规律,让多年困扰他的胃病大为改善。说起来他颇得意,好像捡了大便宜一样。后来他又携眷去日本研习,对日本文化和学术有了颇多切近了解。他原本就谦和多礼,日本的生活经历似乎对此有所强化。

  虎彬虽为人极谦和,但学术上却一向不含混,颇有理论锐气。他视野开阔,能博采众长。他阅读的书籍范围,远超本专业领域,这就很难得。在少数民族学者中,像他这样写一手好字的,很少。他的毛笔妍丽,硬笔遒劲,风格上清秀俊朗咸备。他喜欢启功先生的字,仿写颇能得其韵致。我知其所好,送过他一册启先生的字帖。说起写字来,都知道他书包不离身,里面永远放着本子和一个精致的笔袋,笔袋里装着十来支笔,有钢笔、圆珠笔和铅笔等。他酷爱做笔记,各种会议和讨论下来,没有人比他记录更全。他还爱用不同颜色的笔,把记录稿标注一番。旁人看着花花绿绿的,他自己倒是乐此不疲。

  他悟性好,读书不拘一格,做学问游刃有余,尤其是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能力超拔,但落笔时却总是比较矜持。在我看来,他一个很大的优长是有老派文人的味道。随性作文,笔意畅达就开心。较之那些周密盘算操弄着问学以求闻达的学者来,他的素净、内敛和率性,要可敬得太多太多。他对民俗学和少数民族文学学科的贡献,不是三言两句能说清楚的,眼下也不是合适的时候,另外找机会总结吧。

  上午传来噩耗,一直心神恍惚。虎彬的音容宛在眼前——利落的装束,谦和的笑容,稔熟的话语,让我等难以忘怀,也难以平复。虎彬家人遽遭此大故之哀痛更是可想而知的,实乏适言相慰,万望节哀以应变,珍摄再珍摄,是所至盼。

  三月的春寒依然料峭,大家翘首期待的重聚竟成为永诀。开箧摩挲遗念物,倚空遥目送远人。虎彬,我的老友,我的好兄弟,一路走好,我们大家永远怀念你……

  朝戈金

  2020年3月13日午夜

  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程浩芯】

上一条: ·讣告:尹虎彬研究员逝世
下一条: ·沉痛悼念尹虎彬研究员
   相关链接
·[刘倩]尹虎彬对“口头诗学”的译介与研究谫论·[尹虎彬]史诗的诗学——口头程式理论研究
·[刘先福]怀念恩师尹虎彬先生·[白帆]忆念恩师尹虎彬教授
·[刘晓峰]悼念尹虎彬老师·[庞建春]送别虎彬师兄
·[吕微]虎彬的笑容·[叶涛]痛挽虎彬师兄
·[廖明君]也哭虎彬兄·[黄景春]沉痛哀悼尹虎彬老师
·沉痛悼念尹虎彬研究员·讣告:尹虎彬研究员逝世
·[尹虎彬]回归实践主体的今日民俗学·[尹虎彬]民俗学的理论反思和实践转向
·[尹虎彬]作为体裁的史诗以及史诗传统存在的先决条件·[尹虎彬]生活世界和自然秩序中的传统文化价值
·[尹虎彬]从“科学的民俗研究”到“实践的民俗学”·[尹虎彬]传承论的民间信仰研究
·[尹虎彬]论小传统对价值观重建的意义·尹虎彬:《河北民间后土地祇崇拜》

公告栏
在线投稿
民俗学论坛
民俗学博客
入会申请
RSS订阅

民俗学论坛民俗学博客
注册 帮助 咨询 登录

学会机构合作网站友情链接版权与免责申明网上民俗学会员中心学会会员学会理事会费缴纳2023年会专区本网导航旧版回顾
主办:中国民俗学会  China Folklore Society (CFS) Copyright © 2003-2022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地址:北京朝阳门外大街141号 邮编:100020
联系方式: 学会秘书处 办公时间:每周一或周二上午10:30—下午4:30   投稿邮箱   会员部   入会申请
京ICP备14046869号-1       技术支持:中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