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苏民教授在西北民族大学2009年研究生学术活动周做主题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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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大学社会学人类学研究所工作,我受这个研究所创办人费孝通先生开创的“东西部结合研究”之启发,渐渐开始 “西行”。作为一位以东南民族史、考古学与社会人类学为主业的研究者,在穿行于西南之间,我暗自生发了某种“西北心态”。所谓“西北心态”,无关乎学术研究的地区转向,其中奥妙之一,是郝苏民先生。
我对郝先生的称呼是 “郝师”。“郝师”中的“师”字,是我内在感受中郝先生与我之间关系的贴切称谓。在我印象中,郝师一向不倚老卖老,他热爱与晚辈为伍,在教导我们时采取了一种平等相待的方式,循循善诱。我对这有深刻感受。有一次到兰州,我观察郝门的师徒关系,有一个发现:尽管二位高足对郝师毕恭毕敬,但一旦谈及学术问题,他们便变得有些“不恭”,善于表现自己的见解,而郝师在此刻,也立刻变了样,从“教坛”上走了下来,谦卑地面对学术。
来兰州数次,有机会到西北民族大学郝门聊聊,我总借机表露我的想法——郝师这代人亲历了新中国六十年的种种风波,对于我们从事的学问之风风雨雨更是有深刻体会,这些东西不仅能展现郝师这类人物的“奋斗”,而且与我们的学术命脉息息相关,若是能做他的口述史研究,那意义将很重大。
郝师的外貌与其内在的 “自我”之间,形成了一种少见的连贯性,融合成一种叫作“人格”的东西,展现出一种难以推翻的青春。郝师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人物,其“己”,或其“自我”,自身即为“世界”,他带有世界的特征。
郝师的“体质特征”,既成于祖传,又成于其传奇般人生。郝师是保有 “波斯胡”特征的回人。1950年以后,他成为了一位在心灵上穿梭于不同文化之间的人。他曾以蒙古语翻译汉语笑话,以汉语翻译蒙古语笑话,在权威报刊刊载。他21岁成为“助教右派”后,曾“流落”于甘南甘加草原,与藏民、牲畜、草木为伴,在这个艰难的岁月中,学会了藏语。郝师一向对西北各民族民间文学富有激情。改革开放后,他除提出著名的“卫拉特—西蒙古研究”并身体力行对此进行民间文艺学式的研究外,还致力于蒙古八思巴文的释译和考辨,同时,通过对蒙古语族各族群及周边其他族群的民族志研究,展示不同社会共同体之间的关系性,呼应费孝通先生“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主张。从创办民俗学专业,到营造一个社会学、人类学、民俗学三位一体的学院,郝师在学科建设方面,建树卓越。
郝师主编《西北民族研究》,这本杂志创刊于1980年代中期。在他的精心雕琢下,杂志始终坚守 “学术杂志特色”,从众多杂志中脱颖而出。郝师时常在主编前言中表白自己对于时事的反应,其文风,俏皮辛辣,却不失严谨性与勇气,表现出知识分子的情怀。《西北民族研究》主要刊登的论文和学术评论,多为我“望洋兴叹”,其涉及的领域主要是西北诸民族与文明的昨天、今天与明天。郝师的专长,似为某种基于语言学与民间文艺学的民族学或社会人类学,然而,其所办杂志,视野却远比这一风格显著的学术取向广阔。我暗自常想,一个人物的创造,通常就是这个人物的自我,从文化上看,郝师似乎也是整个亚欧世界之综合体;这位通晓数种语言文字的老师,对其他语言文字所承载的文化都兴趣盎然。作为郝师之功业的《西北民族研究》,给我留下的印象是郝师本来的“他”。这个“他”离我很遥远,我很难“领悟”,但正是这个遥远的他,时时能提醒我,处在亚欧大陆枢纽地带的人们,本应给予我们这些“旧大陆”的人类多少启发。
我说一个人物就是一个世界,不是否定人物的局部性。郝师与《西北民族研究》一样,是世界的一个局部中生长出来的。然而,无论是人还是物,其整体意涵时常是从其局部处境中获得的。郝师与他从《西北民族研究》展示出来的那个世界的局部,都以“枢纽”,或者说以“缩影”为方式,让我们感受着这个世界的丰富。
(作者系北京大学社会学人类学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
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2014年10月24日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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