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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改革开放背景下，武当山先后恢复宫观宗教活动和传统庙会，民间朝山进香民俗逐年兴盛。景区建设、交通条件的极大改善，以及互联网时代对外宣传的累积效应，使武当山朝山进香人数进一步增长。除了春节、三月三和九月九庙会的真武朝觐，正月十五、二月二等大小传统节日，农历月三十、初一前后、十五前后，也都是朝拜日。湖北、河南两地香会规模增长迅速，但其组织形式远比明清时期松散，仪式也大为简化，出现了一些新的民俗表现。以福建、台湾为代表的东南区域，武当山朝山进香活动则更具宫观道教的规范性、表演性。
关键词：武当山；庙会；朝山进香
一、武当山朝山进香民俗恢复与发展背景概述
上世纪70年代年末的改革开放春风，吹绿了中国贫瘠干涸的土地，也开始唤醒人民禁锢已久的心灵。在宗教领域，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得到落实。武当山宫观的宗教活动也在这一时期得以逐步恢复，原来回家种田的老道士重新回到宫观教授徒弟。同时，武当山宫观也向社会开放，早期尚未收进山门票，以本地游客为主。武当山的游客人数曾经出现过一个高峰期。1979年五一国际劳动节，笔者刚上高中，跟随郧阳报社第一次游赏武当山，至今还记得当时游人满山的壮观景象。那时没有班车，各个单位自己出车，都是解放牌、老嘎斯一类卡车。大清早，在去老营的路上，不断有装满游客的车辆汇入其中，形成断断续续的车队，土路上灰尘滚滚。人们在武当山脚下下车，开始爬山，一直到金顶，黄昏时再返回山下，全靠自己的脚力。一路上，笔者看到一些老爷爷、老奶奶蹒跚而行，有的还带着小孩子，心中顿生怜悯之情，却不知他们不是来看风景，而是来拜祖师爷的。也记得宫观里人群中，忙着跪拜磕头的人不少。虽然彻底批判封建迷信的时代刚过去不久，这些选择以烧香和跪拜的方式表达对神灵敬仰的行为，在当时仍然可能招致某些政治风险，至少是要承受一定的舆论压力的。因此，这样的行为是需要勇气的，也是值得敬佩的。这些行为不仅推动了朝山进香活动的恢复，也成为新时期武当山朝山进香民俗的早期组成部分。
其他地方的民间朝山进香活动，也正是从这一时期开始逐渐恢复的。进香信士逐年递增，武当山香火开始趋于旺盛。在整个20世纪80年代，中国社会百废俱兴，既带着理想主义色彩，也不乏莫名与迷惘的冲动，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各种关于现实生活和未来人生的美好愿望，老百姓的“求吉心理”往往通过求神拜佛的方式找到了寄托。
(一)武当山道教复兴与景区建设
与朝山进香民俗关系最密切的事件，当数20世纪80年代后期武当山恢复传统庙会活动。1987年农历三月三，真武祖师诞辰日，武当山道教协会举行了大型法会，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朝山礼祖的香客。1988年农历九月九，真武祖师得道升仙日，武当山道教协会举行了朝真祭祖的法事活动。
其他推动朝山进香民俗活动的因素还有武当山景区建设。20世纪80年代，武当山古建筑的保护和维修工作持续推进，景区主要宫观如南岩宫、紫霄宫、太和宫、复真观等，一些规模较小的建筑如磨针井、泰山庙、回心庵、天津桥等，以及南岩至金顶故道等得到维修，新建了老营至乌鸦岭景区公路、南天门至金顶蹬道等道路。1997年，景区索道缆车建成运营。进入21世纪，琼台观、南岩宫玄帝殿、五龙宫大殿、老营玉虚宫大殿得到重建，遇真宫实施搬迁与修复工程等。
自1987年开始，武当山举办了几届中国武当武术擂台赛。1991年开始举办“中国湖北武当武术文化节”。21世纪以来，举办了海峡两岸玄天上帝道教文化研讨会、“武当大兴600年”庆祝活动等。1994年，武当山古建筑群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列为世界文化遗产。武当武术、武当道教音乐、武当山庙会，先后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二)旅游客源市场开发与管理升级
进入互联网时代，武当山对外宣传在知名度、美誉度上的累积效应，加上21世纪头十余年区域高速路、铁路（动车）交通条件的极大改善，使得武当山游客数量迅速增长。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朝山进香人数的增长趋势，其中以香会组团的朝拜人数增长最快，湖北、河南两地组团香会规模快速增长。随着旅游业的全面深入发展，进入21世纪后，武当山景区（代表政府职能部门）主动参与传统香客市场开发。
20世纪八九十年代，武当山没有建立独立的香客市场管理制度。那时候，香客来了，跟普通游客一样，买票进山，没有什么优惠，也没有统计人数。世纪交替之时，这种情况开始发生改变，“特区（武当山旅游经济特区）分别于2000年前后多次召开香头联谊会，特区旅游局、门票管理局、索道公司、车队等职能服务机构，一方面，完善景区基础设施建设，以人为本，将游客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本世纪来没有发生过一起人身安全事故；一方面，强化旅游秩序管理，承诺‘不让一个游客在武当山受委屈’。同时，针对农民这一特殊群体，门票管理局、车队、索道公司等部门分别做了让利优惠的规定，对于特别困难、有特殊情况的也给予了特殊照顾，确保每个想朝山敬香的人都能了却心愿。正是这样，这几年朝拜武当山的农村民间香团队伍得到了恢复和发展，一些即将失传的香会、香社也得到了延续。2006年以来，农民香客团队年均组团突破5万人”。2007年，武当山门票管理局负责管理香客市场，组织人员到随州、南阳等香客来源地，主动联系各地香会会首，深入培育香客市场，为湖北、河南两个传统香会市场的扩展打好了基础。
2016年12月18日，此前担任过武当山旅游局副局长的张震接受采访时说：“2007年，旅游局制定了相关制度，对于香客相对集中的河南平顶山、南阳等地，湖北荆州、随州、襄阳等地，给每个地方的香头发一个香客领队证，凭此证给其所带的团统一优惠购票。享受组团优惠的时段是春节至三月三前后、九月九前后，这是大规模香客朝山进香活动集中的时段，其他的时段组团香客不享受优惠。另外，从2006年开始，固定在每年11月——这是旅游的淡季，召集各地香会香头到武当山召开香会领队表彰大会，一是总结每个香头今年带来多少人，并给予其一定的奖励，为其颁发表彰证书；一是宴请大家，增进感情；一是给当年在各地发展的新香头颁发领队证等，筹划明年的香客朝山进香活动。”
武当山门票管理局在香会团队的接待、服务、管理方面形成了一套成熟高效的制度。2016年12月18日，武当山门票管理局副局长张斌介绍，朝山香会统一提前一天联系，登记时间、人数等信息，景区一般在六点半开门，有时来的香客有一两千人，他们能够按时开门，在短时间内完成接待、服务、放行的程序，一点问题也没有。为了应对高峰期停车场四五千人集中的特殊情况，门票管理局成立了香客团队服务中心，在购票大厅外，设专门窗口，负责香客的验证购票，安排专人负责香客排队、分票、进门、验票、放行等接待服务工作（不会妨碍其他旅行团和散客），并根据人数确定提前放行时间。在安全方面，设立了专门的警务室，有专门的警察，还有一支协警队伍，并制定了突发性事件预案。
(三)各地朝山香客的数量与热情双增长
武当山职能部门采取的这些措施大大激发了湖北、河南等地香会会首的荣誉感、成就感，调动了他们发展会员、组织朝山进香活动的工作热情，增强了他们对武当山的信赖感和归宿感，使其更加信道崇道，积极传道弘道。以河南省平顶山市鲁山县的同心社香会为例，每年春节前后，他们会组织一次大规模的朝山进香活动，2012年春节，一次性来了将近三千人；2017年春节，增加到五千多人。
关于香客的分布规律，通常认为三月三前后、九月九前后是武当山庙会的两个高峰期。实际上，春节假期也是一个高峰期。张斌指出：“比如春节七天，实际售票一般有十二三万张，团队香客票（有记载）只有一万多，春节这个时间段，不可能大部分是来旅游的，有雪景还好，没有雪景，到处光秃秃的，来看什么？所以，这十几万人中间，还有相当多的是香客（即散客），这些人实际上比团队的人数还要多一些。”除了这三个高峰期，其他时段的香客数量是均匀分布的。每年以非组团形式来的香客比组团来的香客要多。
其他时段的香客数量很难统计。这些时段主要有道教节日，如农历正月、二月期间，正月初九玉皇诞辰日、二月十九观音诞辰日等，以及其他道教神灵的诞辰日、得道日，期间来武当山朝山进香的人数也是不少的。还有正月十五、二月二等大小传统节日，农历三十、初一前后、十五前后，都可以成为朝拜的日子。道教还以五月初五、七月初七以及三元日（即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等民间岁时节日为真武“录善降日”，这也迎合了民间的真武信仰，吸引信众朝山进香。
除了香会的作用外，香客较多的地区历史上一般具有浓厚的真武信仰风习。以2017年九月九福建龙海市高城庙香会为例，在那里，上武当山进香，是从康熙年间就兴起来的。那边本身就有很多玄帝庙，庙名一般就是村子的名字（如高城庙）。小一点的庙里边有三尊神像，大的有四尊，即三尊上帝公，一尊太子爷。三尊上帝公，一尊是正殿的大神，就是玄天上帝，称“玄帝公”，也叫“上帝”“上帝公”；另外两尊玄帝公，民间俗称“二弟”“三弟”。一般村子大一点的，都是三尊一起请过来。如果村子人比较少，没有那么多年轻人来抬神像，就只能请一尊神像，这个神像就是高城庙正殿的玄帝公。
龙海市香会年年都有朝拜武当山的，最多的有六十多个村子过来。时间不是一起，是分段的。每年二月十八到三月三，有几十个团，然后八月初五有几十个团，不固定。2017年二月十八，来了一个509人的团，二月来的有一千多人；八月初五，来了一个333人的团。龙海市香会武当山进香的周期，以十二年为一个大阶段，三年为一个小阶段，即十二年里，先连来三年，过了这三年，其他年份可不可以来，要请示神明——其仪式叫“博圣杯”（音译）。“圣杯”是两个圆版（类似于武当山地区的竹根卦），先跪拜问神，之后，双手握“圣杯”，掷下去，一般掷三次，三次都是一正一反（一阴一阳），就意味着可以出行。
关于香客的年龄、性别分布，2016年7月初，同心社会首张刚介绍说：“年轻人少，他们去就是顺便玩玩，旅游旅游。去的大多是上年纪的人，中老年人偏多······有的经过朝拜得到孩子了，就会带着孩子去拜祖师爷。”2017年九月九前后，笔者在武当山随同监利上车湾镇、分盐镇香团调查时发现，香客以中老年为主，以女性居多。
与之相反，龙海市香团的年轻男性较多。当地人介绍说：“我们这里的年轻人对神灵都比较尊敬，节日非常热闹。九月九之前，我们有很多民俗活动，舞龙舞狮，团队很多，在那边表演，还要绕街走很远，内容很丰富的。”年轻男性较多的另一个原因是，轮流抬神像必须靠年轻人，送神像上金顶是很难的。
(四)台湾朝圣香团成为亮点
受改革开放国策的推动，港台地区武当山朝山进香人数增长迅速。以台湾为例，从1988年3月开始，有台湾省朝圣谒祖团到武当山进香。台湾香团基本上是以各个玄帝宫观的名义组织而来的。紫霄宫保存有1988年台湾省各地进香团的功德碑。
笔者参与了杨立志教授领衔的国家课题“武当山道教碑刻搜集、整理与研究”，负责现代碑刻部分。紫霄宫台湾功德碑的统计显示，90年代头几年，台湾香团朝山进香活动出现了一个高峰期。朝山香团数量方面，1990年44个，1991年35个，1992年16个，1993年猛增至85个，1994年降到20个，此后趋于平稳。捐款有先随团队捐，个人再捐的情况，其中多有宫观宫主、主持等个人捐款者，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台湾信众普遍、深厚的玄帝信仰。
截至2008年，“据不完全统计，近二十年来共有四百多个台湾省朝圣谒祖团来武当山虔诚进香，朝圣台胞达十万余人。有些朝圣团坚持每年到武当山进香一次”。台湾南投县名间乡松山村受天宫李荣周等信士，2000年9月、2001年7月连续两年到武当山朝圣。
关于武当山朝山进香的仪式民俗，宋晶在《朝武当进香民俗仪式程序研究》一文中，有对传统仪式的介绍，对新时期的表现亦有所涉及。本文专门讨论新时期武当山朝山进香民俗，并着重结合田野调查之见闻，凡属上文已有内容，本文不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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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程浩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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