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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立民]小红楼里忆二老:钟敬文与启功
  作者:包立民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12-09-09 | 点击数:8285
 

  北京的大学,我去得最多的是北京师范大学。而北师大校园中,涉足最多的地方是小红楼。小红楼,是北师大教授宿舍楼的简称。校内西北侧,坐北朝南有十多幢砖木结构的二层小楼,墙体呈酱红色,故称小红楼。我为什么频频投足小红楼呢?因为楼内有两位高山仰止的老教授,一位是钟敬文先生,另一位是启功先生。向钟先生主要请教文学诗词,向启先生侧重请教书画掌故。二老楼房相邻,钟老住二号楼,启功住六号楼。有时我先去钟老家,出门如有时间,就去启老家弯一弯;上启老家一般是“专访”有备而去,谈话时间较长。而今两老相继故去,再也见不到两位慈祥、平和的老人,再也听不到他们谆谆的教诲了,怎不令人思念?!

  忆钟老

  我拜识钟老在先,时在1988年。当时我迷于追踪聂绀弩60年代的手抄稿《马山集》失而复现之事,以诗中提及的人事作为追索本事,牵线人是尹瘦石先生。据尹先生介绍,我得知聂绀弩生前最敬重的两位诗友,一位是陈迩冬,另一位就是钟敬文。聂绀弩称陈、钟是他作旧体诗的一宽一严的两位老师。我由陈老到钟老,追访他们切磋诗艺的趣闻轶事。

  初访钟老,事先通了电话。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小红楼二号楼,沿着木板扶梯拾级而上。他家在二楼左侧,过道里黑黝黝的。我摸黑敲开了他家门,应声开门的正是钟老。门厅不大,也是黑黝黝的。我随着钟老走进了右侧的书房。这是一间名符其实的书房,约有十来平米。除了南北两扇门窗,四壁横七竖八堆满了书,连书桌、沙发上也杂乱地放着各种报刊。屋里静悄悄的,钟老告诉我说,子女不在这里住,有阿姨按钟点来打扫卫生,料理饮食。平时他就在这间书房里接待客人,辅导博士生。钟老听说我是《文艺报》的编辑,像拉家常似地与我拉起了文艺界的“家常”。我趁机与他聊起了聂绀弩。

  钟老说,他与绀弩相识于20年代中期。绀弩原本是黄埔军校出身的第三期学生,离校后,在一所高等小学当校长,而他也在邻近一个县城的小学任教。由于彼此都在当地报纸上发表诗文,经文友引见而相识。绀弩早年是写新诗的,写过《列宁机器》、《撒旦的颂歌》等诗篇,他是鲁迅的忠实追随者。鲁迅逝世后,他写过一首悼鲁迅的《一个高大的背影倒了》。这首诗,敬文当年读时心里十分激动和敬佩。现在重读它,他还觉得它虎虎有生气。钟老觉得绀弩颇有诗人素质,在诗歌学习和创作锻炼上,未必比他多花功夫,但在诗思和诗艺造诣上,却使他自愧不如。可惜现在很少有人知道绀弩是一位很有成就的新体诗人了。

  谈起聂绀弩的旧体诗,钟老说,那是60年代初期,绀弩和他先后摘掉“右派”帽子,北京一些摘帽旧友,不时作些旧体诗互相传阅。他那久冷的诗炉也被煽起火来,而绀弩也正热恋着旧诗。因此,他常常到半壁街找绀弩谈诗,互示彼此新作。绀弩在《散宜生诗》自序里所记的他对其诗作的严峻态度,正是那时的故事。绀弩曾赠他好几首诗,其中有一首律诗,他最为欣赏,因为诗中不但有“雄奇文有悲风响”等警句,就诗的结构说,也是比较完整的。他在绀弩寓所里读后,非常感佩。只觉得第二句“片语只字也费才”,有一个只字失协,本该是“仄仄平平仄仄平”的,却成了“仄仄仄平仄仄平”。他当面直率地指了出来,并将“只”字改成“单”字。绀弩听了,当面没有说什么,但是事后发表时,确实把“只”字改成“单”字。钟老说,这正是绀弩的雅量。

  我由此追踪他俩在诗学诗艺上是如何切磋交流,又是怎样成了绀弩的“严师”的,他笑了笑说道:“那是绀弩的谦虚,无论新诗旧诗,他都比我做得好,我哪里配当他的老师啊!”聂绀弩本是文坛上新文学的闯将,杂文、新诗都能独领风骚,最后居然以旧体诗名世,所以他在挽联中写道:“晚年竟以旧诗称,自问恐非初意。”

  钟老比聂老年长两岁,是横跨两个世纪的越纪老人。新中国成立后,他执教北师大中文系,是系里的两大教授(一级教授)之一,又在中文系首开人民口头创作课程,是研究民间文学的领头人。“文化大革命”中,据说造反派批斗他是“反动学术权威”,他拒不“服罪”,反驳道:“说我是学术权威,我承认,但我并不反动。”造反派又以同样罪名批斗启功,启功皮里阳秋,慢条斯理调侃道:“说我反动,我服罪,但我并不是学术权威。”原来启功因出身没落贵族,又无学位,职称迟迟得不到晋升,诚如他在打油诗中自嘲“中学生,副教授”。一个自命为“副教授”的人,怎么够得上“学术权威”呢?

  在研究民间文艺和民俗文学方面,钟老是一位权威人士。早在上世纪20年代,他就喜好阅读民间文学,收集民俗文学作品,并与民俗学的先驱者顾颉刚先生,就孟姜女传说等文章,展开了通信讨论,多次书简往返,建立了亦师亦友的关系。1927年秋天,又因顾颉刚推荐,他离开了岭南大学附中,来到了中山大学中文系,任博斯年的助教兼预科国文教员。这时恰是中国民俗学阵地由发源地北大,转移到中大之际。顾颉刚来了,原在北大任教、也是歌谣研究会的主要成员董作宾、容肇祖等人也先后来广州,任教于中大中文系。中大中文系无形中成了歌谣研究中心。在这些先驱者的带领下,终于举起了民间文学及民俗研究这个新学科的旗帜,成立了中国第一个民俗学会。钟敬文自筹备成立民俗学会起,就全身心地投入到筹备工作。先是负责编辑学会的《民间文艺》刊物,随着研究领域的扩大,又把《民间文艺》改为《民俗周刊》,由“月刊”变成“周刊”,同时着手编辑“民俗丛书”。当时的钟敬文虽然只有二十多岁,在民俗学会中是个小弟弟,但年轻有为,不辞辛劳,不但要约稿、看稿、编稿、发行一肩挑,还要动手撰写有关民俗学的随笔和短论,并积极投入民俗学传习班和创建民俗物品陈列室。民俗学会的诸多工作压在他的肩上,他拳打脚踢,独挑大梁。炼就了一手过硬的编辑本领,同时也为民俗学的研究出版物积累了许多有历史意义的资料。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批民俗学先驱者相继故去,而钟敬文坚守在教育岗位上,教书育人,默默耕耘,为这门学科培养人才。新中国成立后,他首设人民口头创作课,亲自带出了第一批学生和研究生,而今他们都成为了桃李满天下的教授、有成就的民间文艺学、民俗学的研究专家。执教之余,他还著书立说,开宗立派,为民俗学开拓新局面。试问这么一位卓有贡献的民俗学者难道还不是学术权威吗?

  90年代初,我正热衷于征集当代文艺家的自画像,同时也征集名家题诗。一次我带着部分自画像照片到小红楼拜访钟老,想请钟老为《百美图》题诗。钟老一幅一幅仔细地翻阅了,沉思了一会儿对我说:“年岁大了,写字手抖了,不知道行不行?过几天您再来看看。”过了一个星期,我兴冲冲地来到钟老家中,他见了我,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幅诗笺,笑着问我行不行。我取过诗笺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地上秀芳花,天边灿彩霞。美化人间者,民族之菁华。题立民新辑百美图。钟敬文,时年九十。”诗中赞美了入围《百美图》中的众多文艺家是“秀芳花”,是“灿彩霞”,是“美化人间者,民族之菁华”。这是他对《百美图》的极高评价。我知道钟老步入耄耋之年后,因手抖很少写毛笔字,更少应酬,这次亲自执笔题诗,而且笔力遒劲,人书俱老,是他晚年难得一见的墨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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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来源:《博览群书》 2011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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