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这点上，秋帆同样是个有她强处的人。在一切工作上，她是一个埋头苦干、不求闻达的人。遥遥的数十年，在家庭中，她是勤劳的主妇，是照料周到的妻子和母亲；在学校里，她是认真教学和亲切待人的教师；在社会上，她是奋力工作、默默无闻的、良好文化食品供应者。居杭州时，因为自强和勤奋，在艰苦的生活条件中学会了日语（能够翻译一些文学作品）。到了东京，学习环境较好，她更加力求精进。在不算长的时间里，她的日语，竟达到能与普通日本人一样说话的程度。记得有一年，日本天皇出游，东京全市戒严，她在路上竟被警察认作可疑的“日本人”，因为她的日语几乎可以乱真，她险些遭受拘禁。从这件小事，也可以知道她做事（包括学习）的专精致意了。

　　在钟敬文这段文字中，他对自己生命中的最亲密女性的评价，有无限深情却未必溢于言表。他所追忆和肯定的，是夫人的学术成就和社会贡献，是她从事业到生活上带给他的福分。他写了她的高尚身份，他对这类身份女性表示了极大的、全方位的尊重。比起他早期写恋人，我们可以看出，两者是十分不同的。当然，即便在“身份她者”的描写中，我们也看不到性化的东西，这则是由中国文化传统决定的，这方面表达的复杂性在中国经典古代小说和现代散文中随处可见，在此毋庸赘述。

　　钟敬文也与梁思成、林徽因夫妇相熟。梁林夫妇是有口皆碑的教授夫妻楷模，两人从社会地位到文化素质都完美对称和堪称一流。林徽因是对梁思成有很大影响的夫人，梁思成也对林徽因有世称绝配的评价。双方的身份尊重和性别尊重都达到了极高的境界，由这个高度所产生的社会性别评价也成为美谈。林徽因写给儿子的诗《你是人间四月天》，是为数不多的从女性角度对性化概念的评价。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这种回归性化的女性诗篇很难找到更多的数据，不过林徽因很早成为中国现代史上“身份她者”的特例，所以我们对她的作品仍可看作是一种性化意识渗透到性别他者和性别她者概念的样本。而这种由身份她者与性别他者两性共建的婚姻空间，已成为文化评价认同与社会评价认同的统一体。

　　在中国，才女，靓女、女状元和女驸马的社会成功都有例子，这种例子也都有传奇性，成为获得社会认同的稀有文化符号。在这方面，中国人不用等西方理论传入再认识女性在中国多元文化模式中的价值，而中国早有这种文化多样性资源。它们在儒家思想支配的文化传统之外和之内都能生存，它们的故事像诗歌一样美丽，像碑刻一样永久。

　　世界是多元的，在有些国家、有些地区和有些民族中，女性的发展还有其他不同的模式。在西方发达国家，在20世纪初期以来，女科学家、女文豪、女政治家已不乏见。西方女性与中国女性有不同的文化传统，也有不同的“性别他者”概念。西方社会还由于较早完成了资产阶级革命，对女性的美丽、学养和社会活动都加以鼓励。正是在这些地方，我们也看到了中西文化的多样性。

四、中西比较：西方构建身份她者的制度化个案

　　20世纪中期以后，西方发达国家在战后和平建设中，从社会政治体制的整体上，改善女性发展的条件，在政治、政党、文化阶层、高等教育和社会福利待遇等多方面逐步加强女性权益，使女性在社会文化事业中都得到整体发展。在这种模式中，很多知识女性获得了相当高的社会成就。我所认识的英国牛津大学著名生化学家达芙妮教授（Prof.Daphne Osborne）就是其中的一位。达芙妮是英国剑桥大学三一学院博士，英国皇家学术院院士，英国牛津大学萨蒙维尔学院（Somerville College of Oxford University）资深院士，英国剑桥大学丘吉尔学院（Churchill College of Cambridge University）历史上的第一位女院士，一生取得了辉煌的科学成就。她强调文化对于科学的作用，强调科学家要有文化良心，这种品格与她的家庭教育和社会经历有密切关系。这是一个典型的西方社会身份她者制度化的个案。我写过介绍她的文章，曾在《文史知识》杂志上发表，题目叫《在科学与人文之间》，以下我以此文中的某些段落为资料，简单分析该个案带给我们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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