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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帆]从神灵“移民”看民间信仰的传承动力与演化逻辑
  作者:江帆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16-12-09 | 点击数:6654
 

  三、“李龙王赶香烟”的象征性标识与移民群体的文化建构

  区域社会是民间信仰存在和传承的具体时空,因此,任何民间信仰必然蕴含着与区域社会相匹配的空间特质。如果说辽西喀左地区偏远的地理位置和封闭的自然环境较为完整地保留了“李龙王赶香烟”的素朴风貌,那么,这一信仰习俗能够在辽西形成绵延不衰的文化传统,则还有其内在的动因。

  辽西的自然、社会生境是这一民间信仰得以在关外继续传承的背景,同时,也是促使其发生变迁与演化的动因之一。

  历史上,由于种种原因,辽西区域的自然生态环境日趋恶化,自清代中期,已经属于干旱地区。故此,当地民间久有祈雨的传统习俗。至今,喀左境内有名的龙王庙多达30余座,而各村自建可代行祈雨职能的无名小庙更是难以计数。山东移民移居关外之后,主要以农耕为生计,降雨量严重不足自然成为包括山东移民在内的辽西农耕民众最大的生存焦虑。因袭山东半岛的民间信仰传统,辽西的山东移民普遍崇信李龙王,把李龙王奉为祈雨、驱邪、避灾的保护神。据大杖子村老会首介绍,古往今来,当地除三月三举办“李龙王赶香烟”外,寻常年景若逢严重旱灾、虫灾或大瘟疫发生,也都要举办“李龙王赶香烟”活动,祈求李龙王降雨、灭虫、除瘟灾,保佑这一方水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安康。另据大杖子村宋殿武家中保存的家谱记载,1947年辽西大旱,是年大杖子村举办的“李龙王赶香烟”最为隆重,喀左境内众多村落积极响应,多村联动,大规模求雨。其时,各村各路会首计24人齐聚甘招镇,不仅参与求雨的民众最多,声势也最大。人们抬着李龙王圣驾,手持皇家仪仗道具,威严显赫,求雨队伍所到地方覆盖喀左境内多个乡镇,数百民众一路随从,队伍浩荡。据宋氏家谱记载,这次祈雨颇为灵验,祈雨表文升疏不久,便天降大雨,使辽西一带摆脱了旱情。至此,李龙王的威名流播甚广,深入人心。

  宋殿武的祖父宋尚志老先生(1886—1958)生前系李龙王庙会会首,曾精心保存有一批有关李龙王庙会的表文和对联,弥足珍贵。经整理,计有自清朝光绪、宣统年间,中华民国时期、日本侵略者统治我国东北的伪满洲国年间,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今的不同年代的各类庙会表文57篇,其中:平安表1张,进香表文2张,三月三拜龙王庙表文9张,三月三赶香烟表文4张,童子会表文4张,女会表文3张,求雨表文17张,关帝庙求雨表文4张,谢降雨表文6张,还愿表文3张,还替身表文、祭雹神表文、祈退虫表文和谢退虫表文各1张。这些表文既是辽西区域民间信仰传统的真实记录,同时也折射出山东移民定居的辽西区域自然生境与社会生境,是研究辽西区域自然、地理、气象、灾害、社会历史及文化等难得的文史资料。

  需要指出的是,“李龙王赶香烟”仪式作为移民群体的历史记忆的产物,在移居地又成了一种地方性知识,被不断加以建构。通常,民间社会在对某种神祇信仰进行建构的过程中,惯常的做法是竭力赋予信仰的对象以某种象征资本与灵验隐喻,有助于其发挥重要的文化认同与凝聚作用。根据大杖子村宋氏家族的说法,祖先从山东文登迁入此地时,大杖子村已经形成村落,如果联系辽西区域社会的历史,这一时期也恰好是山东移民大量涌入辽西之际。再将该村的“李龙王赶香烟”与同一时期辽西移民的生存实际相联系,便很容易发现,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闯关东的山东移民群体是在极力运用“秃尾巴老李”这一象征性资源,以实现对移民社会秩序的整合及建构。山东移民依托“李龙王赶香烟”仪式,强化“秃尾巴老李”这一民间信仰的象征性符号,将其建构成为一种充满正义性和凝聚心灵的意识形态权力性话语,以对抗移居地的种种生存压力,包括来自强大的辽西原住民群体的文化排斥。

  在辽西地区的田野调查中,常常可以听到当地老人讲述:历史上闯关东的山东移民初来时,多没有土地,也没有开垦权,只能在移居地的民众那里“为佣”“为佃”,以代人耕作为安身立命之本,同时,还常常遭受当地民众的排斥,因境内适宜居住和耕作的土地皆为本地人所占据,山东移民只能退居土地贫瘠的山地和偏远地区。即使这样,在日常生活中,他们仍时常遭遇当地人“欺生”,并为此承受种种不公。在这种社会生境中,外来的山东移民只有抱成团,紧密团结成一个强大的群体,才能形成与外界的抗衡之力。历史上,山东人素来重视地缘关系,而“秃尾巴老李”便是极具同乡情结的民间信仰符号载体。在山东境内,普遍流传这样的民谣:“官向官,民向民,秃尾巴老李向咱山东人。”辽西的山东移民骨子里早已深植了这样的观念意识:李龙王是一位神通广大、惩恶扬善、有求必应又十分认亲的神祇,无论在山东,还是辽西,他都将保佑山东人。辽西民间便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大庙里甭管多少神,顶数李老爷最灵。”辽西民间广泛流传有众多秃尾巴老李在关外如何行侠仗义、维护山东老乡利益、危难之际如何显灵应验救苦救难的传说,如:《秃尾巴老李的传说》《李老爷黑龙江大战小白龙》《五大连池战白龙》《五大连池护宝》《李老爷浇菜园》《一棵高粱打满场》《一把报恩伞》《三场私雨,独断专行》《李老爷送鱼的故事》《“李督龙君”称呼的来历》等。这些传说既映射着辽西移民社会的生境历史,也抒发着山东移民对故土祖先的缅怀。在两个多世纪口耳相传的过程中,辽西的闯关东移民们笃信,只有凭借李龙王的神功伟绩,他们才得以在辽西安居乐业;也只有依靠李龙王的佑庇,他们的后世子孙才能在辽西旱区拥有相对安稳的农耕收成与生存年景。

  上述传说以及赶香烟仪式对李龙王神力的着力渲染,旨在强化移民群体之间共同的集体记忆,不断增强这一群体的认同感和凝聚力。正如哈布瓦赫所指出的那样,集体记忆可用以重建关于过去的意象……由于一些记忆让另一些记忆得以重建,因此许多社会活动都是为了强调群体的某些集体记忆,以延续并巩固该群体的凝聚[7]70~94。由此可见,能够强化群体凝聚力的集体记忆往往被人们所强调,任何一个社会群体的历史都是该群体对特定历史情境作出选择性记忆与叙述的结果,而选择的标准一般就是特定社会现实下的群体利益需求。当外在环境发生变化时,群体通常会采取重新调整记忆中的历史事实的办法,不断发现或创造新的集体记忆与历史叙述,以激发起群体新的认同和凝聚[8]2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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