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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琼洁]论民间故事价值的多层级结构
  作者:张琼洁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18-03-21 | 点击数:3445
 

摘要:既有的民间故事价值研究停留在总结、概括价值功能类型层面,越过了价值认识本身的建构过程而直接呈现结果判断,未能就价值关系发生过程与机制问题进行深入研究。本文立足于民间故事活动本位,将其描述为一个文本、本文、活动依次递进的多层级结构,分别对应于客体内在价值、主客体意义、多元主客体工具价值的内在逻辑,以实现外在行为发生和内在心理发生的合一。

关键词:民间故事文本;民间故事本文;民间故事活动;多层级描述


  以往的中国民间故事价值研究存在三个方面的不足一是研究方法停留在总结、概括价值功能类型层面,越过了价值认识本身的建构过程而直接呈现结果判断二是诸多价值类型主客体分布于不同层面,概念表述混淆三是将凸显或隐匿在不同历史阶段的诸种价值形态不加区分地进行等项罗列,忽略动态视角。传统的民间故事价值论所认定的认知价值、道德价值、娱乐价值、精神价值、审美价值等,均着眼于“发生了什么”,即发生的结果而越过了发生过程,以及发生机制怎样发生、发生动力何以发生等问题。因此,需要通过一种有效的方式来描述价值发生的过程,并连接发生结果及启动后续问题。

  价值发生过程即客体主体化的过程,表现为外在行为与内在心理的结合,它对应价值发生的三个阶段认知价值客体—主体对客体的调整与把握—活动中的多维主客体价值关系分析。本文将其命名为文本价值、本文价值、活动价值三个层级,分别对应文本—本文—语境、内在价值—意义—工具价值的内在逻辑。三者关系逐层上升,前层是后层的条件与基础,后层克服了前层的扁平局限,形成活态的立体多维化透视结构。

一、文本价值的层级

  民间故事文本是某一故事的最佳选本或记录本。从客体角度静态描述故事文本的内在艺术机制,属于“内在价值”范畴,是价值研究的基础、起点与依据。

  (一)文本内意群价值

  民间故事具有情节方向的价值运动和人物方向的价值质性这样两种存在方式。很多典型的民间故事情节都受到价值转换的推动,如禁忌故事《水母娘娘》山西、《石门开》山东等,禁忌往往产生于阙限之中,阙限则为正—负价值转换的临界点。从设禁到违禁再到惩罚,从平衡到不平衡再到恢复平衡,从而产生了正—负—正的价值过渡。再如,求好运型故事《八辈穷》河南南阳、《找福》辽宁沈阳朝鲜族、《石成学艺》河北藁城耿村等,基本情节为主人公为补足某种缺失而求佛问仙人,途中受到三人动物之托解决难题,在受到提问限制的情况下,本性善良的主人公在为他人排忧解难的同时意外得到自身答案。主人公携带的答案对自身并无使用价值,却有交换价值,在救人的同时自己得到解救,交换价值再次转化为使用价值。在发展过程中,价值作为固定形式由此及彼,再由彼及此进行转移。除此之外,价值运动方式还存在价值对比和价值实现。前者通过对举型故事如《傻子和灵子》、《王恩石义》耿村,使得正负两极价值善—恶、勤—懒在对比中彰显其正后者通过起源故事解释型故事如《太阳的来历》、《骡子为嘛不下驹》耿村,使得故事表述的指涉、意义与价值得以实现。价值质性以正反方式体现在人物形象性格塑造的矛盾之中。故事通过人物性格、行为特点体现民众道德、审美价值观念及矛盾。例如,道德价值中既有对儒家伦理的吸收与内化,也有按照自身心理格局形成的特殊价值观念,具体表现在互惠式孝行、愚孝的矛盾关系,义—利取舍的矛盾关系中。审美价值中对“美的标准”之认定的矛盾,例如民众歌颂勤劳能干女性的同时也在嘲讽劳动女性的大脚《大脚丫子》耿村。

  (二)文本内形态价值

  符号学理论认为,“符号文本存在两个展开向度,即组合轴与聚合轴”,任何符号表意活动必然在双轴中展开。该观点首由索绪尔提出,后被雅各布森发展为双轴偏重并运用到文本风格中。他认为,组合各组分之间的关系是邻接,而聚合各组分的关系是相似,组合轴依靠相邻性形成关系,类似转喻的方式聚合轴依靠相似性形成关系,类似隐喻的方式。由此,他把本来属于符号系统的双轴关系转化为两种文本风格,将其拉到同一运作平面上。双轴关系可以在文本中同时起用,呈现为不平衡状态,当某一轴的操作成主导时,便相应出现不同的符号处理方式。民间故事文本也存在符号双轴偏重的现象。

  1.组合轴偏重

  最为典型的是单一型三段式和缀段式。单一型三段式由情节大同小异的三次重复组成,三次重复之间没有因果和递进关系,对整个文本具有等值功用,如《三女婿对诗》耿村。缀段式以数个前后毫无因果关系的情节组成,如讲了一连串九个小故事的《张糊弄》耿村。

  2.聚合轴偏重

  偏重聚合轴的故事并不将重点放在情节单元的串联之上,而是放在现实世界与隐喻世界并行的纵深效果之中。如仅有几百字的《虱子告状》耿村,情节简单,却存在两个叙事层,折射出两个嵌套在一起的世界一为人的现实世界,即老杨的日常生活二为虱子、跳蚤、屎大人的拟人世界。表现出两条主次并行线索一为次要线索,即老杨吃饭、拉屎等日常生活一为主要线索,即虱子干兄弟之间结拜、串门、娶妻生子、告状、最终都被挤死的“人生大事”。故事一反以人物为主角的常态,将人的生活作为背景置于动物生活之后,通过虱子、跳蚤的拟人化语言和行为,以及带有强烈隐喻色彩的人体各器官机能讲述一个丰富有趣的想象世界不仅有虱子串门路程中的“风光旖旎”、虱子之间“爱恨情仇”、跳蚤判案的“各打五十大板”等趣事。故事没有标识出本体,而直接出现喻体,对本体的体认需要在语境和联想中达到。

  3.双轴组合变换

  “求好运型”故事通过三段的推动从起始点到直径距离最远点,使得情节具有最大张力,再在另外三段的推动下返回终点或新起始点,沿着圆周往复运动。此种“有意味的形式”且称为圆型三段复合式,体现了双轴组合变换特点。《石成学艺》中石成拜师学艺平衡的前提是帮师傅解决三个难题失衡,寻找仙人途中分别得到龙、麒麟、凤的三次帮助平衡,为报答恩情答应向仙人讨教三者遇到的三个难题。石成遇到仙人得知只能问三个问题失衡最大值,决心先人后己,请教了龙、麒麟、凤难题的答案。在返途中,他解决了三者难题并获得鳞片馈赠平衡。回家见到师傅心有愧疚失衡,却没想到自己的善心换来的三个鳞片竟解决了师傅的难题再平衡。故事为典型的圆型三段式结构。

  圆型三段式故事情节意义的生成取决于从一种方式到另一种方式,然后再折回来的某些变换或者多重转换。三段中每一个事件并不具有独立意义,每一亚情节均指若干并发事件。推动整个情节靠的是各个事件的完成与关联,每一亚情节在分三段完成的同时又对下一亚情节作出“补充”。这样一来,原来的组合链转变成聚合联想,转喻转化为隐喻。作为补充的结果在更大的话语层次上仍是某一不完备的亚情节,再通过其他亚情节组合成为进一步补充结果,这种累积过程相当于聚合联想向组合链的转变,隐喻变形为转喻。

二、本文价值的层级

  “本文”在民俗学与人类学领域的使用含义为“民俗事象通过怎样的内容和形式元素得以形成或展现的状况“民俗事象”与“主体”之间的联动关系决定了其“内容和形式元素”、“形成或展现的状况”。所以,本文价值从文本价值的客体本位过渡到一对主客体关系中,表述为客体的内在价值在主体心中可能引发的“意义”,或者说主体如何通过自身调节将故事纳入到自身图式之中,相当于桑塔耶纳的“表现”概念。民间故事的口头传承决定了故事讲述者与接受者角色的重合,即故事家首先作为一名接受者,再以自身方式讲述给其他接受者,如此进行代际或地域的传承和传播过程。为此,应以兼有接受者角色的讲述者为考察对象,来分解其故事世界的建构过程。

  (一)讲述者怎样“筹划”他她的故事世界

  主体对事物事件的经验性活动存在感知—接收—接受—解释四个环节。从发生学的角度解读,即皮亚杰S→AT→R公式。“S是客体的刺激,T是主体的认知结构,A是同化作用,是主体将刺激客体纳入自身认知结构之内以扩展认识,然后才作出对客体的反应R。”他用图式、同化、顺应、平衡四个基本范畴来描述认识发生和建构的过程。主体通过同化和顺应从一种平衡状态到新的平衡状态的过程,也是主体认知图式不断建构、打破、再建构的过程。对皮亚杰“图式”的理解应建立在海德格尔有关“领会”与、“解释”的理解之上。从存在解释学来讲,海德格尔将“领会”和“解释”作为此在非常重要的生存论环节,分别代表了“先”结构和“作为”结构。二者的关系为先有领会才有解释,解释是按照领会的结果而成形的活动。

  1.领会过程A:集体无意识图式

  根据主体认识的发生过程,讲述者的所有故事都来自于他人。无论他从何听来,听谁讲来,这个故事作为“刺激”S被纳入其认知结构T或者“先结构”之中,再通过其意向性“自我调节”或被同化或顺应或“领会”作出反应R和“解释”行为。由此完成了感知—接收—接受—解释的整套过程。

  民俗学中有关民间故事类型、原型、母题以及传承流布过程的诸多研究非常清晰宏观地再现出民众的集体无意识发生与演变的过程。每一个故事都不是孤立的存在,故事中的“每一个原始意象都凝聚着一些人类心理和人类命运的因素,渗透着我们祖先历史中大致按照同样的方式无数次重复产生的欢乐和悲伤的残留物”。就像丹纳所说的最深层、最本质的精神地壳层级的最底层,在这集体群像之中,“我们已不再是个人,而是全体,整个人类的声音在我们心中回响”。这种集体无意识与夹杂在其中的每一个原始意象都通过故事这一“软载体”传递。

  2.领会过程B:个人意向性接受

  海德格尔说“作为领会的此在向着可能性筹划它的存在。”这种筹划方向除了脱胎于“先”结构之外,还受个人自身意向性因素影响。在强调集体记忆或者集体经验为民间故事塑形的同时,不容忽略的是个体在经验传递过程中的意向性行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差异性存在,不同的人对同一故事的接受领会方式不同,同一个人对不同故事的看法观点不同,即使是同一个人因时间环境不同讲出的同一故事也存在差别。所以,他与故事的关系是一种交织着各种意向性的关系,包括认知关系、伦理关系、道德关系、审美关系、交际关系等。个人依据环境进行各种关系的转换,时刻处在从一种状态向另一种状态的过渡之中。这就涉及多元主体之间在故事活动中的交互关系须置于故事活动中考虑。此处侧重于讲述者对故事的“个人调节”。

  故事家对故事的生产和再生产正是通过自身格局对外界刺激的感受性同化,加上个人调节而实现的。据了解,故事家对故事进行有意识的改编与调整,常见的调整方式为“将不同故事情节互换穿插”、“几个类似得故事串联在一起”、“去伪存真”等。前两种方式属于结构调整,后一种方式属于主题立意调整。故事再生产过程也是故事家本质力量对象化的过程,是将故事内化为自身一部分的过程。前者说明耿村故事家具有明显的故事革新观念,后者说明民间故事家还不具备小说家同等的扩展编织构造能力。

  3.解释过程A:建构一个与经验世界分立的故事世界

  上一阶段主体意向性接受的过程同时也是这一阶段解释的过程,二者是前接后续的,划定阶段是为了便于描述与分解。讲述者通过认知图式和意向化行为筹划着情节、人物、环境等各种因素。在此涉及两个问题一是每一个故事单元与整个故事世界的构筑关系问题二是主体自身因素对故事世界表征的影响。

  首先,每一个成熟的故事家都会依据自身对故事的掌握程度来建构一套完整的故事图式,每个人的图式因本人对故事的掌握和编织能力而有所不同。但相同的是,这种完整图式不可能通过一个或几个故事来完成。故事单元与完整图式的关系是“提喻”式的,类似于照相机取景框与整个图景的部分与整体的关系,部分本可以自成一个系统,又在与外围系统的联系中作为组成部分。这些提喻式的“部分”呈现在接受者面前的是碎片化的故事世界断片,如模糊的时间概念和局部的空间概念。这些时空特征自为地存在于故事世界之中,属于主体意识的“内在照面”。讲述者就是用这些所谓不合逻辑的碎片编织成一个合乎自身逻辑的故事世界。

  其次,主体对故事世界的表征不仅体现在不同主体之间,还体现在同一主体的不同阶段。不同主体的认知图式、个人能力、讲述风格的不同,编织出的故事自然也有丰富与精简、精细与粗略、曲折与直白之分。而且,主体讲述可能因时空变幻等情境而异。1988年全国民间故事普查时,耿村大故事家张才才正值壮年,是个有名的故事能手。而笔者2017年采访时他已是耄耋老人。当笔者提起他曾讲过的《蓝宝石》、《石成学艺》、《阴阳剑》时,他竟然回想不起来了。直到笔者说到“燕子胸脯为嘛是红的”时他才恍然大悟,但他此时讲述的故事与1988年整理文本相比显得粗略和模糊,缺失了一些精彩情节。

  4.解释过程B:处理经验世界和故事世界的边界无论是书面文学还是口头文学,主体都需要处理日常活动与文学活动、现实经验世界和非现实虚构世界的“边界”问题。正如巴赫金所强调的,文学活动中主体除了“移情”作用而获得审美自律性的同时还存在着外位性,即作者或欣赏者处身于主人公的边界之外。和文学虚构世界之外,来观照和完成主人公及他的世界。拥有“移情”能力使人具有审美感知与体验,全身心地融入到文学的虚构世界当中同时,“外位性”使人拉开心理距离进行审美观照。与之类似的是,民间口头文学也存在世界分界,实践主体也要处理二者关系。与虚构文学作品不同的是,民间文学实践主体的故事观念处在自为与自觉之间,他们并非认为故事世界全然虚构,据此可区分出两个世界边界交互的几种情况,即实践主体“外位性”的不同相位。

  (1)故事世界就是经验世界,二者合一。

  当讲述者认为所讲之事是“生活故事”时,故事世界与现实世界具有时空对应性,这个故事就是真实发生过的。如靳文生讲的《三女婿对诗》,有清楚的时间、地点、人物名称。当讲述者认定故事主角是真实人物时,对于发生在这位人物身上的传奇之事也认定是可能的,包括一些历史故事在内。如张才才讲的《石阁老的系列故事》、《秦始皇求仙的故事》,董春格讲的《包公错斩闫查三》等。

  (2)故事世界是想象的虚构世界,二者分立。

  当讲述者认为所讲之事是“幻想故事”时,故事世界与现实世界不具有时空对应性,这个故事就是虚构的。如董春格讲的《王小拾粪》、侯果果讲的《亲娘柳树后娘枣树》。对于一些古老的神话传说如《嫦娥奔月》、《后羿射日》、《女娲与伏羲》,民众认为没有必要作真假判定,因为故事真假对他们来讲并不重要。他们对这类故事的观念是无所谓真假,是祖先流传下来的。

  (3)故事世界是彼岸世界的传递,通往中介。

  故事在日常生活中是人们普及神灵轶事的途径,获得神灵信息的来源在祭祀活动中又必须将故事剔除在神圣时空之外,以免故事的摄入影响了神灵的威信和灵验。它就像是一个阀门,在日常生活世界中打开,成为通往彼岸想象世界的中介与通道但又必须在非日常的神圣世界中关闭,以保持神圣世界的纯粹与至上。

  (二)本文中价值的生成

  当我们将前文所暂时分离出去的文本内在价值重新拉回到主体讲述的本文中,将主客体统一起来时,文本的内在价值可能转化为发生在主体心中的意义。这些“意义”有的被主体意识到而显性地存在着,有的尚未或者无法被主体自觉意识到而隐性地存在。

  显性价值常以教育价值和娱乐价值的形式被主体意识到。人们在日常生活中通过讲故事来舒缓疲劳、愉悦身心,使自己暂时脱离了繁重的农业劳作而进入到美好的故事世界之中。在讲述过程中,人们会对故事的意义或者主人公的好坏进行价值评价,多以认同或不认同的方式表达自我看法。隐性价值是实际存在但尚未被主体意识到,需要研究者帮助其发现并呈现出来的东西。这就需要将故事本文上升到故事活动中去,通过一系列伴随文本,如语气词、重复语、肢体语言、神态语言、故事活动语境等来解决外在行为和内在心理同时发生的问题。

三、活动价值的层级

  同为主客体价值关系,本文价值与活动价值的最大区别在于,前者将故事活动理论上切分为不同阶段,以便在一对主客体价值关系中考察故事对主体的意义发生后者则将割裂的关系合并放置在活动场域之中,研究多元主客体之间的价值关系、主体之间的交流关系,属于瑞恰兹的“工具价值”范畴。

  在故事活动中,讲述者—故事本文—接受者构成两对主客体关系,一对主体间性关系。讲述者将携带自身意义的语言、肢体符号表达出来,包括所讲之事与怎样讲两个方面接受者在接收的同时将符号内化为自身理解,包括所听之事与怎样听两个方面。整个过程区分为两个层次一是讲述者的授意与语言表达,接受者的释意与语言接收二是主体之间的互动。

  (一)故事活动描述

  下面是笔者参加的一次完整的故事活动,它通过故事语境、情节组分、讲述者话语流畅或受阻实况以及讲述者与听众交流表情、言语状况来全面展现之。

  场景2017年10月23日,小雨,笔者930来到侯果果家,她说一会儿要去地里割茴香,见天还早,打算讲完故事再去。讲述期间,她一直关注天气情况,后来下起了雨,才打消了去割茴香的念头。

  1.进入故事提及《耿村民间故事大观》中的《善恶三兄弟》时,侯果果疑惑,在儿媳靳丽绵的提醒下才想起是她讲的《王七王八王九》,《善恶三兄弟》是故事普查记录者改的名儿。

  2.三人结拜⑴王七打鱼,打出王八,与其结拜顺⑵退出故事这时门“吱扭”一声开了,家里有人出去,侯果果朝门外看了一眼。被打断后继续讲,有些不连贯阻⑶进入故事与王九结拜顺

  3.王七王九一起生活⑷王七祖上有荫德,朝廷让其继续做官交流⑸王九替王七做官交流

  4.王七生活窘迫(顺,交流)

  5.王七找王九⑹王七一路讨饭找到王九交流⑺硬闯衙门顺,具有动作、神态等肢体语言⑻王九拒认,打了王七交流⑼退出故事门开了,侯果果又看了一眼。回到故事,话语重复(阻)。

  6.王七借宿锅台(10)王七借宿卖面锅台,将其打扫干净(顺,具有动作等肢体语言)(11)退出故事:

  看了看,重复(阻)(12)掌柜决定一探究竟(顺)(13)退出故事问外面的人“下雨了没有”,外面人回答“下起来了”,侯果果笑了笑说“那就不去割茴香了,讲故事吧”。回到故事,重复(阻)(14)掌柜问询王七,王七道明原因(顺),交流

  7.掌柜收留王七(15)王七当跑堂(交流)(16)王七赶庙会(交流)(17)退出故事去厕所解手,一分钟后回来,接着讲(阻,重复、想)

  8.王七赶庙会(18)一进庙门,庙门摆设,获得小刀(顺,动作神态语言,描述细节,峰值,交流)(19)门上有字交流,侯果果一共重复三遍第一遍叙述门上的字,第二遍代王七念读,第三遍为解释字意(20)门开以后,景象描述交流(21)王七吓得撒尿,出门(交流)

  9.王七揭皇榜(22)王七上街(阻),停顿,摸头想是否该讲这一段了,随后确认没有讲错(23)看到皇榜(顺,动作语言,交流)(24)王七揭榜,吓坏王七,王七自言自语(顺,动作神态语言,交流)

  10.王七引领士兵到庙门(25)指认尿窝为秘密通道,士兵开挖(顺、动作神态语言)(26)王七下洞(顺、动作语言)

  11.王七救皇姑(27)拿刀杀老虎(阻,想,停顿)(28)刀变九条龙,杀大象(顺,动作语言,峰值)(29)见皇姑(交流)(30)皇姑说明缘由,系为妖怪卷来(阻,口误,将妖怪说成大象)(31)趁妖怪睡着偷刀杀妖(顺,过程紧凑、曲折、形象,侯果果时而与观众交流,时而自己表演沉浸于故事世界之中,峰值)(32)皇姑得救出洞,王九顶替王七领功(阻,一带而过,有些粗略)

  12.(33)王八救王七(顺,动作语言,细节描绘)

  13.真相大白(34)王七与皇姑说明真相(阻,简略,逻辑欠佳)(35)皇姑向皇上禀报原委(交流),分辨善恶(36)善恶有报王九被斩,王七作驸马。故事结束。(37)退出故事:自己评价“你看这个故事长不长哈哈,还是要做好人,行善事啊!”

  通过对故事活动中讲述者言语、神态、肢体语言的详细记录,可以洞察主体行为发生时刻与之相应的心理情况。在故事活动中,既包括入话、中断、跳出故事进行评价,还包括故事讲述者的讲述状况、神态、动作细节等“顺”的直线上升讲述者停顿、重复等“阻”的直线下降讲述者与听众交流的直线平行。当“顺”的状态达到顶点时,就会出现峰值当“阻”的状态持续加重就会出现谷值,从而呈现时而上扬时而下落的间次分布。与听众“交流”可能发生在两个时段,一是在“阻”之后,通过语言重复,回想起下一段情节之后,讲述者将目光转向听众,一来求得听众认同,二来从记忆中拉回思路,关注听众的反应。二是在“顺”之后,通过连续而顺畅的神态语言和肢体动作沉浸在想象的故事世界之后,转而确证观众的兴奋点是否与己一致寻求听众认同。除以上两个时段外,与观众交流还发生在一种特殊情况下,即讲述者通过观察听众神态作出“这里有疑问”的判断,或者由听众打断讲述提出疑问,此时,讲述者会搁置故事情节,对其中的方言、情节续接点作出说明和交代。

  对于听众而言,将其他心理因素排除在外,其故事接受与故事生成为同步过程。当故事生成受阻时,听众接收到的是不连贯的故事信息当故事生成顺利时,听众接收的是清晰的画面,并对故事世界作出自己的想象。当讲述者与之交流或接受者感觉有交流的必要时,双方处于交际互动之中当故事因各种原因被打断时,接受者暂停故事接收,退出故事活动。所以,如果不将接受者多元身份与心理图式考虑进去,单纯考虑故事接收行为,接受者的外在行为和内在心理图示则难以与讲述者同步。

  (二)活动价值的发生

  对于活动价值的发生过程,可以从讲述者与接受者两个方面来分述。

  1、当讲述者处于记忆受阻的谷值时,通过语言上的重复、停顿,神态动作上的回想来寻找故事的“来处”,由此而找回的故事片段对讲述者是认知性知识,具有认知价值。此时,讲述者并未完全进入故事的艺术世界之中,而是处在回忆现实世界与编织故事世界的交界地带,通过逻辑思维和后设思维进行偏重符码的组织,外在表现则为重复、翻眼球、摸头等动作,直到过渡到下一个“顺”的阶段。当讲述者进入“顺”的阶段时,其“移情”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完全沉浸在故事世界之中,由此产生了“诗性”智慧与功能,由此产生的价值则为审美价值。当讲述者与听众进行交流处于“平行”阶段时,所注重的是听众对故事的关注、理解和认可程度,并适时地对故事作出评价,此时的故事价值为交流价值和教育价值。当故事活动与其他日常生活发生冲突被打断,故事活动被搁置于日常生活的续接之中,当讲述者重返故事活动时,会重拾故事讲述状态的愉悦和兴奋,此时的娱乐价值会得到凸显。当然,依据不同的故事类型,发生的价值类型也有所不同。比如,有关宗教信仰的故事带来的是宗教价值,笑话带来的是娱乐价值,幻想故事带来的是审美价值,生活故事带来的是教育价值等。各种价值并非静态存在而是随着主体需要的变化而变化,各种价值也不处于同一层面,发生机制也不尽相同。

  2、由于接受者外在行为和内在心理与讲述者同步,其价值发生过程也存在着同步关系。但同步并非同一,而是时序同步,走向相反。接受者价值发生与其“期待视野”和“召唤结构”有关。不仅讲述者存在一个“先结构”,接受者亦存在一个“期待视野”,这个“视野”直接与故事接受相关,如果接受者同属于一个文化共同体,与讲述者存在相似的文化语境和传统,在对故事世界的理解和接受上与讲述者更加贴近。听众对故事产生的“召唤结构”主要体现在填补“空白点”上。当讲述者处于“阻”时,听众接收到的信息也是模糊的。此时,不仅要依靠讲述者“顺”过去,还要根据自身理解来建立“召唤结构”。而当讲述者处于“顺”时,接受者则可以紧跟语言思绪进入奇幻的故事世界之中,此时也会建构起同步的“召唤结构”。两个阶段“召唤结构”的内涵与外延互为对照,即前者内涵小,外延大后者内涵大,外延小。当听众所接受信息模糊时,信息本身并不包含多少可以再现的空间可供解释的空间放大,接受者可以建立不同的解释图式。当听众所接受信息详细、具象、清晰时,信息本身可以再现一个广阔而丰富的时空,使得解释发挥的空间缩小,由此形成了故事生成与接受图式反向的走势。从理论上讲,接受者在故事中所获得的价值与讲述者同步,即在填补“空白点”的过程中,产生了知识性、认知性的价值在与讲述者共同畅游在故事世界中时,感受到故事带来的审美价值在与讲述者交流时,获得了方言释义与情感认同,得到了认知价值与教育价值相比日常生活而言,故事活动总体上会使人身心愉悦,产生娱乐价值。

结语

  综上,本文从文本、本文、活动等多层级描述中分解与透析价值的发生过程,为后续的发生机制和原理深度研究提供了铺垫,这种将价值研究转换为价值发生研究的方式,或可通过解析价值的多层级结构来化解中国民间故事价值研究方面存在的问题。

  (本文刊于《河北学刊》2018年第2期,注释及参考文献详见原刊)

  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贾志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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