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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祥林]从羌族口头遗产看女娲神话踪迹
  作者:李祥林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13-08-30 | 点击数:8912
 

  摘要:在多民族中国,起源古老的女娲神话有着跨地域、跨族群的传播。考察川西北羌族地区可知,女娲神话亦流传在羌族民间社会中,尽管可确指的踪迹不多,但作为“地方性知识”也自有其族群叙事特点,是女娲神话羌族化、地域化的版本。从羌族口头遗产角度考察女娲神话踪迹,既能为中华女娲神话传说研究也能为羌族民间文化研究提供有价值的参考。

  关键词:女娲神话 羌族 口头遗产

  基金项目: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中国古代民间神灵信仰研究(一)”(项目编号:11JJG750010)、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项目“民俗事象与族群生活——人类学视野中的羌族民间文化研究”(项目编号:10YJA850023)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四川大学中国俗文化研究所教授,中国艺术人类学学会常务理事

  出处:《文化遗产》2013年第3期


  “女娲是象征人类伟大母亲的女神,在华夏神谱中,她是一位先于诸神又高于诸神的始祖神。”(1)在多民族共同栖居的中国,女娲神话起源古老又流传深远,除了汉族地区,其在苗、藏、瑶、水、土家、毛难、仡佬、蒙古等少数民族中亦见传播,它的影响力甚至波及我们的邻国越南。立足多民族国家的多民族文化交融视野,本文拟从羌族口头遗产角度考察女娲神话踪迹,既为中华女娲神话传说研究也为羌族民间文化研究提供学术参考。

  (一)

  一般认为,中华民族的远祖包括三大集团:以黄帝、炎帝为代表的华夏集团,发祥于黄土高原,后沿黄河东进,散布于中国的中部及北部的部分地区;以蚩尤、后羿为代表的东夷集团,活动区域大致为今山东、河南东南和安徽中部一带;以伏羲、女娲为代表的苗蛮集团,主要活动在今湖南、湖北、江西一带。(2)古羌人生活在中国西北广大地区,迄今聚居四川西北部的羌族由其中一支形成,他们亦尊崇姜姓的炎帝为“先祖”。那么,有关女娲的神话在川西北羌族地区传播如何呢?

  女娲神话在神州大地上分布甚广。据《女娲溯源》作者调查,“就目前所搜集到的资料而言,女娲神话的主要传承者,几乎可以毫无疑问地说,是中国广大领域上的汉民族。在笔者目前所搜集到的247个明确有‘女娲’出现的神话中,有235个是汉民族中传播的,占总数的95%以上。它们的分布地点遍及华北、中南、华东、西南、西北、东北等各个地区,除迄今尚未见到内蒙、西藏、云南、海南等省以及北京、天津二市的相关记录外,女娲神话在汉民族中的传播几乎遍布于全国各省区。而在少数民族中,女娲极少出现,现在搜集到的明确与她相关的神话共有12则。其中苗族3则、藏族2则、瑶族1则、水族1则、毛难族1则、土家族2则、仡佬族1则、蒙古族1则。”(3)

  继而,《女娲溯源》一书分别制作了“汉民族女娲神话数量分布表”和“少数民族女娲神话分布表”,后者中四川仅仅列出川南苗族当中流传的女娲神话3则,如“女娲阻止天狗吃月”、“伏羲女娲的子孙蝴蝶人因捣蛋被天爷灭绝”等,而没有涉及四川境内的羌族以及其他少数民族神话。除此之外,该书中针对相关文物古迹还制作了“女娲信仰分布表一”和“女娲人首蛇身像的分布——女娲信仰分布表二”,前者以地区划分,在西南地区这部分列出二例,即峨嵋的女娲洞遗迹和忠县的补天石化作“石宝寨”传说;后者按照朝代(自汉至明)及地区划分,列举了重庆沙坪坝石棺、郫县犀浦东汉墓、彭县画像砖墓、崇庆画像砖墓、新津画像石、金堂姚渡画像砖墓、成都天迴山崖墓石棺、简阳鬼头山东汉岩墓石棺、乐山张公桥崖墓石刻、宜宾公子山崖墓石棺、泸州大驿坝石棺、渠县沈君阙等。总的说来,该书中不见有涉及羌区女娲神话传说的文字。

  羌人相信万物有灵,其供奉的神灵也多。据2004年出版的《羌族词典》,羌族信仰的神灵有30多种,大致可分四类:(1)自然界诸神,如天神、地神、山神、树神、火神、羊神和其他牲畜神;(2)家神,各地不一,有的地方多达13尊,包括莫初(历代祖先)、活叶依稀(男性祖先)、迟依稀(女性祖先)、亦吉(保护家中平安之神)、密怕露(保佑男子工作之神)、西怕露(保佑女人工作之神)、斯卓吉(掌管活人灵魂之神)、玉莫(掌管死人灵魂之神)等;(3)劳动工艺之神,如建筑神、石匠神、铁匠神、木匠神等;(4)寨神,又称地方神、社神,随各地传统而异,有的是石羊、石狗,有的是雄鹰。接着,该词典立条目介绍了玉皇大帝、观音、龙神、水神、灶神、谷神、力久士(财神)、不谷于湟且(仓神)、吉兹阿(媳妇神)、吉哈厄西且(大门神)、牛马二王、毒药猫、阴差、瑕支姑娘、莎朗女神、倮倮士(雪隆包神)、陆家士(左门神)、独迪士(右门神)、俄巴巴瑟、木巴瑟、如句瑟、木比塔、木姐珠、蒙格瑟、八渣瑟、中柱神、角角神、姜子牙、关圣帝君等数十种神灵,其中有羌人独奉的也有来自道教、佛教的,但没有提及女娲。

  往前追溯,20世纪上半叶和下半叶先后进入岷江上游走访羌区的人士,国外有英国的陶然士和美国的葛维汉,国内有庄学本、胡鉴民、冯汉骥、钱安靖等,他们笔下有好些文字涉及尔玛人的民间信仰及神话传说,但是基本上不见有女娲神话及信仰在羌民中流传的田野记录。1992年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的《神秘的白石崇拜——羌族的信仰和礼俗》,是由羌、汉学人合著的,曾得到神话学家袁珂称赞,其首章用了80页的篇幅介绍“羌族的诸神”,书中所举48位神灵中亦无女娲(尽管有观音、鲁班、城隍等)。难道在川西北羌族聚居区,女娲神话传说真的没留下踪迹么?不然。当今民俗学界,《中国女神》一书就说女娲神话在羌民中有流传,尽管没有举出具体例子(该书第三章曾引述“羌族伏羲兄妹”故事,这个文本是《羌族民间故事选》编者当年从汶川搜集的,但故事中并未说妹妹之名是“女娲”)。该书作者在谈到中国女神系统的包容性特征时指出:“中国女神的包容性有两层意义:一为对外族神话文化的包容吸收,即民族文化交流;二为对外国神话文化的包容吸收,即国际文化交流。”就前者言,“民族文化交流,如女娲神话流传于汉、苗、藏、水、壮、土、布依、瑶、仡佬、羌、畲、维吾尔等族之中。”(4)事实上,考察川西北岷江、涪江上游羌族地区便知道,古老的女娲神话在羌族民间社会中是有传播的,尽管可确指的踪迹不算多,但也不乏族群特色,值得关注。

  譬如,2007年10月有走访者从茂县三龙乡桌子坝羌民口头采录了一首用羌语演唱的民歌,其汉语记音如下:“哦不得呢哎斯勒哎阿勒卓,哦兹得呢呀什不呀哦哦呢角呀,哦呀哟嗯呀索则呀哦哦勒学呀。”搜集者将此歌归类为《历史歌》,并介绍歌词大意为:“有了天,才有地;在大洪水之后,才有了人类。女娲造出了男和女,男结婚,女嫁人……”(5)这位羌民姓杨,1921年出生,是年逾八旬的老人。据说,这是在尔玛人婚礼上演唱的古歌(据我所知,川西北羌族传统婚礼上通常是唱天仙女木姐珠,尔玛人奉木姐珠为本民族的先祖,相信是木姐珠为他们制定了种种规矩,如其婚俗歌开篇即称“开天辟地到如今,男女婚配木姐定”)。以上歌词大意的翻译,是来自歌唱者本人还是来自搜集者代言,抑或是来自通晓羌、汉语的第三者帮助,由于书中未注明,不得而知;所录歌词是仅此一小段还是有更多内容,该书亦未叙说;此外,歌词中所述女娲故事是祖辈传下来的还是融入了现代的元素,也没有考论。但不管怎么说,女娲神话在川西北地区羌民中有口碑,这是无须怀疑的。

  就本人所见,目前已知羌族口头遗产中,关于女娲的神话传说总体上数量有限,影响亦不甚强(羌族释比做法事要请各路神灵,其中不乏地母、痘母、三霄、观音等女神,却鲜见提及女娲;集羌区近50位释比之力、收录经文360多部的《羌族释比经典》中,有“敬神篇”54部,难觅女娲之名),也许这跟羌民社会自有其来源古老又传承较好的以木姐珠为中心的女神崇拜系统有关。已故川大教授任乃强便肯定羌民社会“女性中心的持久”,他在《羌族源流探索》中论述羌族文化时指出:“古代羌族文化最大的特点是:在其社会组织中女性中心持续的时间很长。在人类历史上,从农业发展起来的民族,常有不曾经过女性中心发展阶段的,即有,也是很短。例如汉族祖先,只曾传说有过短暂的‘女娲氏’时代。……从猎业发展起来的羌民族,则直到公元第八世纪以前,都一直保存着女性中心的社会制度。”(6)民族传统使然,迄今羌民信奉的女神仍不少,除了前述《中国女神》提及的俄巴巴瑟,有天女木姐珠,有萨朗女神,有瑕支仙姑,等等,对之笔者另有文章论述(7),此处不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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