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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怀群)超市送货人《台湾泾川西王母朝圣之旅20年》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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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怀群)超市送货人《台湾泾川西王母朝圣之旅20年》107

这是2004年10月,在台北一个人流如楔的超市里,无一样货物不精美考究,假冒伪劣商品在超市里是不出现的,我们眼界大开的看个新奇,因为语境不同,货物的一切名称也不同。超市里无吵杂声,无不礼貌行为,如在图书馆里,各人静静地放下一切奔波的进入休闲状态,售货员离你远远的,似乎见不到货主,收费者眼睛只盯在电脑上,丁零丁零的响声,这是计算进来多少顾客的电子门。货物几千种上万种,摆法也是现代的,以最便于顾客挑选好拿的角度和摆法。需要买的东西太多了,好东西又让人眼花缭乱,你又能买多少,你能带多少,仅仅是一饱眼福而已。购物者习惯和规矩体现着国际大都市的风范,和全球化一个模式的流通作派。
一个30岁左右的高个儿男子,穿着工作服,开着一辆全封闭的货车,不声不响地卸货,他用小型的插车,灵活便当,从车上码货的空隙轻轻插进去,纸箱巧妙组成台阶,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技巧性极强地把货从车上卸到地下,轻轻地推到台阶前,又轻轻一摁,上了几个台阶,玻璃门自动闪开,他轻手轻脚地把不同的货推到不同的货架前,不声不响地搬到架子上。
保安不理他,收银女子也不理他,顾客也不理他,他目不邪视,如机器人工作一样,工作无一点空隙,时间全部利用,出活率高到最大程度,插车货卸完,插车如有灵性一般在人的无规则的空隙中寻路而过,人们顾不上给插车让路,插车寻找着缝隙轻轻退出,一点也撞不上人。在超市门口,货车门虚掩着,这位男子又轻轻巧巧卸下第二车货。
我几次想问候他,和他交流,我欲言又止,他旁若无人地工作着,专注得像开飞机的人一样,全神贯注已不能形容。他推着满满一车货,如明星的美女一个一个以各种走姿经过,他目无美女。小巧零碎的食品、儿童妇女用品、瓶瓶碗碗、硬的软的、固体的、液体的、坚硬的、易碎的、五花八门、针头线脑的,他如卸儿童玩具一样那么轻松从容,让我敬佩的是他举重若轻的劳动能力,丝毫不费力气,不流汗,不喘气,不弄脏衣服,头发面容和坐办公室者一般文雅。
这种劳动效率,一是卸货车科技含量高,那么尽如人意,灵巧如人手臂,又有他编制出的一种劳动技巧和技巧化程度,把力气合理分散到各个角度,不浪费一点力气,不多使不必要的臂力,又一点也不歇力,把劳动调教到四肢发力的最佳角度和姿态,分明是小夜曲,劳动舞,一首无声的劳动之歌。
满身是污垢,头发长而乱,汗流夹背,脸上是黑色的道道汗渍,鼻涕顾不上擦,不时呲牙裂嘴,不时吭唷吭育出声,动作时时现出搬不动而用暴起血管的劲去搬,吆喝着让人让路或骂骂咧咧,随便用货车在背后撞了人,还不说对不起,年纪偏大,面目多半丑陋之极,一边裂嘴扛货上肩一边还狠狠盯着一个女子走过而不收回目光,这种装卸工的劳动场面见得多了,似乎这就是卸装工形象。而记忆中的商场是在早晚歇业时,一大箱一大箱添货,营业时就不补充货了。
这里,劳动状态、劳动态度、劳动滋味、劳动技巧和我定势记忆里的恰成相反,他的劳动是科技的表演,处处有技术,技巧是劳动的分解动作,一个人干20个人的活,却不事声张,让人看不到劳动的艰辛和野蛮、粗俗表现,体力劳动者和电脑前、书案前的劳动者无异,一个几百万上千万人口来来去去的台北市,劳动者基本是这种风度。
男士玩一样把一车货卸完,开着车又去装货,再去另一家超市,手续办得简单极了,是他拿出一张小纸片,货的品种、数量早已打印好,收银小姐在上面盖了个兰色小图章,他就不声不响走了。我们见到的一手拿货单,一手搡箱子,爬高下低数货捆,一面大声争执着一个两个数字,这里省略了这个过程,小伙子添了多少货,谁也未去清点,只拿一张盖了章的单子走人,一切手续,一切形式,一切程序都减化到不能再简化的程度,高效率、快节奏、现代,这就是劳动者在2004年的际遇。
目送他如鱼一般轻巧钻入大街车流之中而消失,街正中是无一点空地的车流,现代光泽闪在汽车上。栅栏这边,人行道上男女如织,熙来攘往,目不转睛,以小跑的姿态赶路,无一人说话,无一对交头接耳迈八字步者,极少见到老态龙钟者,女子的线条突出到工笔画般的,各种服饰和巴黎、北京街道流行服饰的感觉一样,人们都急急匆匆去赶考,去开会,去办公,有一个无限美好的预约在等着他们,这就是台北人的工作镜头,生活图画。现代,把海岛和地域特色鲜明的散慢状态剥离得无影无踪。偶尔听男子、女子们说话,圆润的声音很低,是标准的普通话,听这说话声,忘了这是在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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